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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人情大于真理
  ——对邢福义先生《两次指点》的一次指点

  作者:胡胜华

  八月十日光明日报“国学版”上刊登华中师范大学语言学教授邢福义先生
《两次指点》一文,特别提到季羡林的两篇序言,因内容对邢福义书有所肯定和
补充,故被称作“指点”。邢福义属于后辈,当时能得到大家品题,使他“深受
激励”,其心存感念,不在话下。

  中国人真是特别善于写人情文章,邢福义也不例外。在他笔下,我们可以看
到不少的溢美之辞。妙的是,这种溢美固然是邢先生的感情流露;但另一面,却
也是季先生的平庸所致。关于前者,读者自可想象;关于后者,我这里加以解说。

  在官场上,我们常常看到一种现象,就是许多政治人物,因为身居高位,无
论是发言还是著文,哪怕是再平淡无奇、哪怕是再语言无味,都被人看作“重要
讲话”或“重要指示”,但究其实际,空洞无物。学界中的老人季羡林也是如此。
他的一些散文、观点或题词,且不说其中的荒谬见解,即如一般论调,往往比常
识还常识,就连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愚夫愚妇都想象得到、都说得出来,但一经他
口,好象立刻升值,嘴里吐出了象牙,这不好笑吗?

  为什么会如此好笑呢?原因无他,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,人情的关系超过了
对真理的追求与评判。

  就以邢福义所说的“两次指点”为例。一九九七年,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
版一套“中国现代语言学丛书,季羡林担任主编。季羡林在“长序”中,提到邢
福义《汉语语法学》一书,在肯定之后,有这样的设问:“……邢先生称最后一
个阶段为探求期,仅仅有20年历史,少于前两个阶段。但是前两个阶段已告结束,
而探求期怎样呢? ”并且自作聪明地答:“这个问题邢先生不可能答复。由于限
于一百年的框架内,前两期占了80年,只剩下了20年,所以邢先生只能谈20年。
过了这20年,就到了21世纪,是框架之外的事情了,也是邢先生讨论以外的事情
了,他当然不能讲得很多了。我现在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:探求只能说是刚开了
一个头,探求未有穷期。我们只能探求,探求,再探求。”这一段,完全是废话。
邢福义对中国语言学的划分,本身就界定在上个世纪一百年,对探求期,当然就
“只能谈20年”,人都尚在20世纪,怎么好谈21世纪的事情?说他“不可能答
复”,这不是节外生枝吗?节外生枝也就罢了,如果真能谈出个学理,倒也不失
为有意义的指点,但季羡林的回答竟是“我现在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:探求只能
说是刚开了一个头,探求未有穷期。我们只能探求,探求,再探求。”请看这是
不是废话!探求期不过二十年,一个世纪的五分之一而已,当然只算开了个头,
哪个不知道?“探求未有穷期”,又哪个不晓得?用得着你季先生摆出个长者的
面孔来说教?这也值得你“替”?邢福义再无知,也不至于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
不知道,都需要你来替他回答?这样子一“替”、这样子行文,难道就为了显示
你看得远、看得高?季羡林写出这种平庸废话,岂不可笑?——这叫什么“指
点”?

  季羡林又说:“下一个世纪的前20年,甚至在更长的时间内,都是我们探求
的时期。我们必然能够找到‘中国的特色’。只要先‘擒’这个‘王’,我们语
言学的前途,正未可限量。只要能摆脱西方理论的影响,充分发扬我们自己的语
言和理论,我们必然能够一反现在无声的情况,在世界语言学界发出我们的声音,
而且是宏亮的声音。在21世纪100年中,同现在这100年相比,我们必然能够取得
更辉煌的成果。我认为,这就是我们中国语言学未来的任务,这就是我们探求的
方向。”这哪像一个学者说的话!这简直就像个委琐狭隘的官僚在做报告的腔调!
现代语言学作为一门学问,需要的就是融汇中西,兼采百家之说,只要是好的理
论,都可以拿来吸收,西方不西方有什么关系?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,所谓“学
无中西”,怎么能把语言研究当作中西面子(特色)的较量?至于所谓“只要能
摆脱西方理论的影响”云云,更是荒谬:一、理论由于是西方的,就一定要摆脱
吗?二、“西方理论的影响”能够完全摆脱吗?除非是躲避、除非是“绿坝”、
除非是“毕加索”、除非是老死不相往来,否则影响一定存在,尤其是先进的影
响。但这样一来,中国语言学的前途又将在哪里?那只能是死路一条。季羡林说
出这种糊涂昏话,岂不也可笑?——这又叫什么“指点”?

  由于上面季羡林的指点,邢福义最后说:“凡是真正有学问的人,必定也会
有很好的学风。季先生务实求真,文如其人。特别是,对于一个后辈,季先生处
处了‘先生’一词,充分地显示了一种大师风范。季先生走了。但是,季先生的
影响永在!”真是令人肉麻。对一个青年学人,用“先生”一词,这不过是一种
基本的礼貌或风范,表示学术面前、人人平等,我们在民国时期就已司空见惯了。
至于季羡林的学问与文风,我们从对“指点”的指点中,自可“窥一斑而见全豹”
矣!

  邢福义先生是现代语言学家,似乎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基本的常识。但他居然
不加分析地将季老的废话和昏话当作“指点”,显然是缺乏学术真诚——至少是
纯度不够,故不免人情大于真理,一如权大于法。我们能够理解他的感念,但却
不能不指出他的溢美和谄媚,因为学风败坏、名器混乱,首负其责的,正是他们
这类学人。

  二○○九年八月十一日

(XYS200908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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