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咖啡

李同青

  不知从几何时开始喝咖啡。

  早晨静静地坐了,细细地品着热热香香的咖啡,就觉了一种无言的清醒。那
缠心的,一天要干的琐事也就不烦。就能静静地,有条理地去想。那咖啡就是心
情的润滑油,浇下去心理的一切就开始无声地运转起来。不紧不慢,不慌不乱。

  记得第一次喝咖啡。
  那时麦氏咖啡在中国合了资,于是那麦氏咖啡的广告就到处可见,而麦氏速
溶咖啡就可以在店子里买到。 不知是参加什么考试,好像是很重要的考试。前
一晚却鬼使神差地想喝咖啡提神。原来买了咖啡是想于关键时刻提神。可是一直
也就没有遇见关键时刻,也许想着这考试前夜该是关键了吧,就沏了一大杯,浓
浓地,像喝药一样一口一口地喝起来。就想着这洋汤子咋这等难喝,这简直是受
洋罪。其实却不知道,这难喝仅仅是洋罪的开始。待半杯下肚,这下里只觉着烦
躁,就有想要跳起来的感觉,坐不住也站不定。也就大黑天地到外面跑了一圈。
回来还是不行,翻了书来读,就觉出心跳来,左右读不下。看表十二点了,还是
睡觉。可躺下就是更加地清醒,恨不能把自己婴儿吃奶时的事情都想起来,满脑
子里的往事,像是婚宴后的剩菜折箩,乱七八糟地在一起打滚。我又起来在屋里
走,又是看书,又是背什么条例。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折腾了一夜,待转天到了考
场,便上眼皮跟下眼皮开始接吻。

  从那以后,便把了那咖啡列入“劳民伤财” 之列,再也不沾一滴。

  那一年实验室里来了一群欧洲学生,有法国的,有意大利的,还有一位漂亮
的西班牙女郎。我们就成了主人,就经常带他们出去玩。中午吃饭大家一起出去。
他们就有饭后喝咖啡的习惯。我也就陪了他们走遍了这里大小咖啡馆。他们先是
教唆我喝ESPRESSO, 那一小杯浓得像烟膏的黑汁液,喝来苦苦地翻肠倒肚。我
就大叫:这等液体可给肚子烧出洞来。玛丽亚,那一位意大利女孩就从此就笑我
肚子有洞。后来那西班牙女孩就叫我试CAPPUCCINO, 并教我加上蜂蜜,甜甜地
暖暖地有味道。不知是因了那西班牙女孩过于漂亮,还是这CAPPUCCINO真的和我
胃口。只是看了蒂蕊沙,西班牙女孩那大大的亮眼和阳光一样的笑,仿佛一定要
看到我喜欢了为止的样子,我也就不得不喜欢了。于是每次出去就是要小杯得
CAPPUCCINO, 也总是要加了很多蜂蜜或是红沙塘。我也就很喜欢这西班牙女孩,
可是就总有苍蝇般的法国人不离她左右。后来她们回去了,西班牙女孩就经常给
我写信,而且爱写很长很长的信。把她那回国以后出疹子的一切懊恼都写了来。
我也就笑了给她回很长很长的信。还给我寄来很多明信片,都是很美丽的西班牙
风光。

  玛丽亚不是很漂亮,却还是有着迷人的身段。一夏天我们跑遍了密西跟所有
的沙滩,玛丽亚就竭尽全力地展现她的魔体,穿了短得不能再短的比基尼。玛丽
亚还很会用英语骂街,那骂人的话到了她的嘴里就出奇地可笑,大家就都要笑得
前仰后合,因为她总是非常出其不意地骂出驴唇不对马嘴来。她就经常觉着奇怪,
她奇怪的心境一来,就不知道要作出什么笑事来,不是骂街,就是找茬跟谁拌嘴。
直拌得大家笑得肚子疼。那一个夏天就真的是很快活。欧洲朋友带来了欧洲的悠
闲,我就学会了一点点玩乐的技巧。最后残存下来的也就只有了CAPPUCCINO。 
中国人顽固不化的辛劳就总是占了主导。可是这一点残余的享受还是经久不衰。

  现在最大的享受就是到书店,买上一两本书,然后在书店后面的咖啡店里买
了一杯CAPPUCCINO, 慢慢地看书,悄悄地饮咖啡,直消磨一两个时光,这真是神
仙一样的享受。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消遣,现在都很少见到。无怪有小女孩子就
说我很老, 也很枯燥无味,我绝不提出什么非议来。我原本就很枯燥,现在就
更加无味。但却从来不觉得老。

  很多小事,比如咖啡,就有很多享受在里面,也记了很多值得回忆的小事。
而原想轰轰烈烈的一生,那许多真的轰轰烈烈的事情并不值得回忆,也不值得留
恋。安静想起来的都是可笑的小事,很小却很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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